3.2 数字货币发行中的风险、机遇和挑战
近年来，区块链技术、以区块链技术为基础的比特币以及其他数字货币的快速发展引起了大家的广泛关注。尽管支票和现金等业务依然扮演着重要的角色，但是新兴技术对传统支付方式和原有支付系统构成一定挑战。数字时代区块链技术及电子支付迅速崛起，世界各国的中央银行都在高度关注和思考如何趋利避害地推动数字货币。中国央行早在 2014 年就开始着手于数字货币的研究和发行工作，并成立了数字货币研究所，集中开展数字货币发行及相关技术的研究工作。现今，数字人民币试点工作正在稳步推进。
3.2.1 数字货币的主要风险
数字货币是以数字形式存在，并基于网络记录价值归属和实现价值转移的货币。广义上的数字货币包含虚拟货币、电子货币和加密数字货币三个部分。虚拟货币如游戏网站积分和 QQ 币，其仅在发行方规定的范围内流通，并且不与法币直接挂钩，属于非货币。电子货币是存在于电子账户中，通过银行等金融机构实现电子化支付的货币，如网上银行和支付宝支付。我们通常说的数字货币一般是指加密数字货币，其又分为私人数字货币和法定数字货币。私人
数字货币由非国家主体发行，在被法律支持、大众广泛接受的支付环境中使用，如比特币和以太币。法定数字货币是基于国家信用且一般由一国央行直接发行的数字货币，是法币的数字化形式。
目前比特币等加密数字货币的问题主要聚焦在：一是缺乏中心化的管理机构，因为像比特币这样的数字货币没有任何中心机构来发行和维护；二是比特币这些数字货币提供了更多的匿名性；三是数字货币系统的易受攻击性；四是数字货币的监管还处于初级阶段；五是数字货币的发行和流通都是基于互联网的，容易在全球流通。正是因为加密数字货币存在这些问题和特点，导致的主要风险有犯罪风险、信用风险、金融风险、技术风险、声誉风险、盗窃风险和投机风险。
①犯罪风险。由于数字货币的匿名性，可能存在为洗钱、毒品交易、偷漏税等提供便利，而又无法追踪导致犯罪风险高发。随着数字货币的快速发展，数字货币导致的敲诈、洗钱、偷税漏税和非法交易的风险已暴露出来。
②信用风险。传统的货币由国家信用背书，现有私人数字货币的去中心化特征导致其货币缺乏法定机构和政府支持，数字货币的获得过程没有任何发行机构参与，无任何锚定和信用担保，一旦交易出现争议，缺少传统金融领域的仲裁手段，容易引发信用风险。
③盗窃风险。数字货币的去中心化和匿名性，用户的钱存在钱包里，而不是存在戒备森严的银行里，一旦发生账户盗窃，根本无法跟踪和识别账户的归属。因此，比特币等数字货币丢失和被盗的风险远高于现实世界的真实钱包。
④技术风险。区块链技术刚刚起步，技术仍不够成熟，分布式
记账无法支撑全球商品货币的巨大交易量，加密数字货币存在交易安全性差的缺点，再加上基于区块链技术的交易没有严格的时间框架，存在技术风险。
⑤声誉风险。数字货币持有者容易把数字货币价格波动导致的问题和国家及央行的监管联系起来，进而导致政府和央行的声誉受损，存在声誉风险。
⑥金融风险。数字货币的全球易流通性，且监管比较困难，再加上加密数字货币市场相较于其他传统资产市场承受着更高的尾部风险容易对现有金融体系造成冲击，进而导致金融风险。
⑦投机风险。由于数字货币的价格波动较大，容易引发市场炒作和投机行为，交易加密货币可能会吸引那些表现出投机更严重的赌徒，随着数字货币价格的上升，一些投资者倾向于持有更多的数字货币，由于数字货币价格的波动又容易给投资者造成巨大损失，导致投机风险。
3.2.2 中国发行法定数字货币的机遇
尽管比特币等数字货币的去中心化所导致数字货币存在监管空白、投机风险、价格波动大、价值稳定性差、洗钱犯罪等一系列的弱点，但以区块链技术为基础的数字货币是经济社会发展特别是数字经济时代的必然产物，数字货币的去中心化和匿名性等特性也大大降低了交易的成本，提高了效率，从而受到欢迎和追捧。但大规模的价值交易如果得不到秩序保障，必然会损害到不特定的群体。货币是一致同意下的社会共识，私人数字货币目前还难以在社会共识基础上获得普遍认可。比特币等私人数字货币当下依然缺乏内在价值基础，价格波动剧烈，难以有效发挥货币职能，由国家主权货
币来背书的数字货币才有机会得到广泛的社会共识。法定数字货币是法定货币在数字世界的延伸和表现，是法币的数字化形式，是一种新的货币形态，是基于国家信用且一般由一国央行直接发行的数字货币。2018 年国际清算银行从发行主体（是否央行发行）、形式（实物或数字货币）、可获得性（广泛的或受限制的）、技术（是否点对点）等四个货币主要属性分析央行法定数字货币，提出如下“money flower”模型（图 3-1）。
图 3-1 “money flower”模型图
数字货币是货币形态发展的一次重大革命，是与数字经济相匹配的新时代支付变革，央行发行法定数字货币势在必行。
（1）非现金交易快速上涨的市场机遇
全球支付方式偏好继续由现金和信用卡向数字钱包转移，非现金交易量正在迅速增长，数字钱包占据主导地位。2021 年，数字钱包在中国电子商务总交易额的占比近 83%，仅自 2020 年以来，这一份额就上升了超过 10 个百分点，其中 2021 年亚太地区 92%的数字
钱包交易额来自于中国；中国的电子商务市场预计在 2021 年至 2025年将增长 55%，达到全球规模最大的 3.2 万亿美元；而现金支付份额将持续下滑，预计至 2025 年在销售点总交易额中的份额将自 2021年的 10%降到 3%。特别的，近年来的新冠肺炎疫情，进一步助推了非接触的线上交易的需求，线上消费不断升级，带动互联网平台业务大幅增长。虽然国际货币的使用具有较强的网络效应和路径依赖，一般情况下主导货币的地位难以被动摇；但货币的发展史显示货币的价值属性不断向交易的便利性妥协，数字货币可借助互联网渠道实现数字货币的普适性和泛在性。线上交易的快速上涨和社会对线上交易便利性的市场需求为数字货币的发行和推广提供了广阔的市场机遇。
（2）中国数字金融全球领先的历史机遇
用产品周期理论看中国生产的很多产品，如手机、汽车等大多数日常使用的产品都是在发达国家完成研发的；但令人振奋的是，数字金融的很多原创实验和创新都在中国，在数字金融革命中，中国走在了世界前列。2021 年，微信月活跃账户数超过 11 亿，支付宝全球客户超 12 亿；天猫“双 11”，支付宝自主研发的分布式数据库 OceanBase 每秒处理峰值达到 6100 万次，展示了巨大的数字金融运算能力。中国的移动支付规模是美国的近百倍，中国的电子支付系统已经全球领先。我国在数字货币领域的基础、技术、实践均处于世界领先地位；2022 年一季度，人民币在全球外汇储备中所占比重为 2.88%，已连续多个季度攀升，不断刷新记录；人民币占全球外汇储备比例的提升，意味着各国官方愿意以人民币形式来持有金融资产，表明这些国家对人民币的高度信心；数字人民币将为人民币国
际化提供更便捷的渠道，数字货币领域实现弯道超车的历史机遇已经到来。
（3）重塑全球金融生态的时代机遇
习近平总书记关于“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的内涵丰富，其核心是一个“变”，本质是世界秩序重塑。数字化的全空域、全流程、全场景、全解析和全价值与金融业的不断融合，将颠覆传统、重塑全球金融生态，引领金融业进入一个全新的时代。目前有两方面的力量可能挑战美元在国际货币体系中的中心地位，重塑全球金融生态：一个是技术的变革，另一个是主观的动机；技术方面，以智能化、网络化和数字化为核心的新一轮工业革命将重塑国际竞争格局，为后发国家提供赶超的“窗口期”；数字货币将给国际货币竞争增加数字技术和应用的新维度。主观方面，在大数据和区块链技术的驱动下，构建一个新的全球清结算系统已经成为很多国家的共识，目前已有二十多个国家政府投入建设分布式记账系统，通过区块链试水跨境支付。
“物质扩张”能催生货币国际化的需求，也是国际货币化的基 础，2021 年中国 GDP 总量为 177340.6 亿美元，依旧是世界第二大 经济体，增长达 8.1%；这为人民币的流通提供了“物质扩张”的基 础。此外，人民币加入 SDR 货币“篮子”，已经有超过 60 个国家 和地区将人民币纳入外汇储备；再加上“一带一路”建设为数字人 民币的发行和流通提供了市场准入机会。这些“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为全球金融生态重塑提供了可能，也为中国数字人民币的发行、推 广和人民币的国际化提供了难得的“窗口”机遇。
3.2.3 中国发行法定数字货币的挑战
中国人民银行早在 2014 年成立了研究团队就数字货币的发行和业务框架等问题进行研究，2017 年 1 月成立数字货币研究所。2020年初，疫情作为黑天鹅事件，由于纸币、硬币存在携带病毒的风险，市场普遍关注疫情是否会成为一个契机促使数字人民币加快落地，数字人民币目前正处于扩大实地试验范围的阶段，也面临着诸多挑战。
（1）风险将与虚拟加密数字货币长期共生
快速发展的虚拟加密数字货币，不能一禁了之，与其相伴的各类风险不会因为国家禁止而社会安然无恙。在美国股市的历史上，第一次熔断是发生在 2008 年金融危机中；但是在 2020 年疫情中，
在 3 月 9 日至 3 月 18 日短短的 10 天内，美国股市连续熔断了 4 次。
在这种极端的全球经济环境下，比特币的价格在 3 月 13 日一度下挫
到 4106.98 美元，相比 3 月 9 日的最高值 8177.79 美元，下降了 50%。在这种极端经济环境下，大家普遍认为比特币不再是“数字黄金”；但是到 2020 年 4 月 6 日，比特币价格又强劲地拉升到了 7271.78 美元，几乎回到了股市熔断前的价格。近两年来，虽然比特币价格时有波动，但一直高于 2020 年熔断时的水平，这显示比特币在市场中的强劲生命力。这些私人数字货币的强势存在及其区块链等支撑技术既能为中国发行数字货币提供有益参考，同时对中国法定数字货币的推广应用，特别是国际化交易等形成挑战。
匿名性和去中心化在成就加密数字货币的同时，也成为其“藏污纳垢”、“野蛮生长”的诱因，导致对加密数字货币的有效监管成为世界性的难题。我国虽然采取强硬的“监管”措施，但难以从
根本上杜绝私人加密数字货币的交易、挖掘和持有等活动，由于世界各国监管力度松紧不一，我国依然困扰于通过加密数字货币实现洗钱、犯罪、投机等，因此迫切需要通过加强对加密数字货币监管技术的研究，配合现有的监管政策，才能更加有效地遏制加密数字货币的“野蛮、无序”态势；为数字人民币的发行奠定基础。针对我国当下监管需求，可重点研究：①加密数字货币交易异常识别；
②加密数字货币市场操纵识别；③加密数字货币 FoMO 情绪识别；④加密数字货币中的“空气币”识别。最终为我国从技术层面有效监管加密数字货币和发行数字人民币提供理论支撑。
就数字人民币的发展而言，虚拟加密数字货币与其存在着竞争与合作并存的复杂关系。数字人民币的重要意义在于保存数字货币优势的同时强化货币监管与控制，其作为官方发行的数字货币与虚拟加密数字货币之间存在着市场竞争，数字人民币等法定数字货币的应用与推广将对虚拟加密数字货币产生冲击，二者将作为货币市场的重要竞争者长期存在。但是，虚拟加密数字货币的技术积累与应用经验对于数字人民币的发行与推广有着重要的借鉴价值，其得以在世界范围广泛使用的相应机理与机制对于数字人民币的应用和国际化推广有着现实意义。自 2008 年中本聪提出比特币以来，各种 “虚拟加密数字货币”在世界范围内快速扩张，其扩散速度与波及范围远超传统货币。这种在世界范围快速扩散推广的经验对于深入参与世界市场的中国而言有着重要的价值。一国货币的影响与其应用的范围和广度有着紧密的联系，“虚拟加密数字货币”的扩散规律和应用机理与相关机制将可能为“数字人民币”的国际化应用与推广提供智慧。为此，针对“虚拟加密数字货币”与“数字人民币”
之间既竞争又合作的关系，不仅要研究“虚拟加密数字货币”监管技术，以完善监管机制，还应当深入探讨“虚拟加密数字货币”扩散规律与其广泛使用的原因及相应机理机制。通过借鉴这些经验完善我国的“法定数字人民币”，使我国的“法定数字人民币”能够在未来与各国“法定数字货币”及“虚拟加密数字货币”的竞争中占据优势。
（2）各类金融货币生态中蕴含潜在风险
2022 年第一季度，全球外汇储备总额为 12.55 万亿美元，其中 美元资产为 6.88 万亿美元，所占份额为 58.88%，仍是全球最广泛持 有的储备货币；但人民币在全球外汇储备中所占比重暂时仅为 2.88%，而世界银行公布的数据显示，2021 年全球经济规模 96.1 万亿美元，美国经济规模为 22.996 万亿美元，全球占比为 23.93%；中国经济规 模为 17.727 万亿美元，全球占比 18.45%，人民币的外汇储备和中国 GDP 权重严重不对称。中国的互联网、大数据和金融科技的发展与 美国的差距，要比中国金融业与美国金融业的差距小得多；中国法 定数字货币某种程度上肩负着“人民币国际化”的重任。比特币在 某种程度上已经证明了区块链技术的优越性；同时在 Libra 项目的 设计和推动过程中，Facebook 试图结合区块链的理念和技术搭建强 大的“货币互联网”，从而使项目本身具有强大的颠覆性和竞争力。然而，零售所要求的高并发对区块链技术的计算速度形成了严峻挑 战，一定时间内能够处理的交易规模有限。
各类数字货币之间以及其与市场的深度作用机制需要加快研究，具体包括：①政府监管政策对虚拟加密数字货币的影响效应研究；
②虚拟加密数字货币与中央银行数字货币在市场竞争中的演化博弈
研究；③中央银行数字货币发行对宏观经济的影响；④中央银行数字货币对整体金融系统的生态效应；⑤多形态货币形态共生的均衡条件与监管工具开发；⑥中国数字货币如何应用区块链技术助推人民币的国际化。
（3）国际竞争博弈与国家安全风险
数字金融成为各国在数字经济时代的重要利益竞争场，数字货币是重构国际支付体系的重大历史机遇，是大国在数字经济时代博弈的重要金融工具。在这一背景下，应特别关注用于跨境支付的数字货币研究，具体包括：①研究数字货币对国际贸易、国家主权货币、国家金融体系稳定的影响；②研究数字货币在国际贸易中的各国相关法律适用问题及监管问题，设计可行的国际贸易非传统货币交易体系；③研究跨国家间的数据共享和数据安全保护，研究如何利用数字货币实现国际间公平贸易；④研究支持各国跨境贸易的数字货币定位、目标、技术实现框架与实施推进路径；⑤研究跨境数字货币的使用边界、实物贸易与数据贸易的差异、强势法币国与弱势法币国之间的均衡；⑥研究高并发情形下的交易效率等国与国之间的贸易问题和技术方案的可信问题。
此外，基于数字货币的跨境贸易将给国际贸易带来全新的支付方案，在提高支付安全、提升贸易效率、创新贸易方式的好处之下，也会冲击到国家的税收政策、法币的稳定性、贸易的可监管、外汇的可控性等其他方面，需要深入研究。
3.2.4 小结
数字经济蓬勃发展，数字新金融也势不可挡，将来的国家间的战争形态，将从高精尖武器争霸转换为以信息战、金融战二大战争
为主线。从当年的伊拉克信息战到如今的欧美制裁俄罗斯发起乌克兰战争的金融战、舆论战，都是现实的案例。面对数字货币带来的机遇与挑战，我国要提前布局、积极试点、不断验证和纠错，才能够在未来的国际金融竞争中占得先机。